毕业歌，历来是校园里最撼动人心的青春旋律，承载着莘莘学子的精神诉求与集体记忆。那些既烙印着时代印记，又蕴含着民族文化精神的毕业歌，往往能穿越时光，成为不朽的经典。抗战初期，由田汉作词、聂耳作曲的《毕业歌》正是这样一首经典之作。它以滚烫赤诚的歌词与激昂奋进的旋律，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，成为唤醒青年、凝聚国魂的精神号角，其蕴含的情韵与精神力量，至今仍激励着一代又一代青年学子。

　　这首歌曲诞生于1934年。九一八事变后，东北沦陷，华北危急，亡国的危机感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中国人心头。当田汉、聂耳受邀为电影《桃李劫》作曲时，他们面对的不仅是艺术命题，更是时代的叩问——如何用艺术唤醒民众？彼时的青年学子，虽身处校园却目睹山河破碎，内心充满了对现实的愤懑与对未来的焦灼。田汉以诗人的敏锐，深刻体察到当时的人心况味与时代主题，将“毕业”这一人生节点与“救国”的历史使命紧密连接，传达民族意志，创作了歌词。聂耳则以音乐家的才华，从群众运动的呐喊、行军队伍的铿锵步伐中汲取灵感，以疾呼语势的旋律，与歌词紧密结合，谱写了这首激荡人心的歌曲。

电影《桃李劫》海报。图源网络

　　《毕业歌》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。歌词开篇以响亮的呼唤点明主旨：“同学们，大家起来，担负起天下的兴亡！”接着直抒国家危局与青年抉择：“国土沦丧”“大众嗟伤”“不愿作奴隶”“要作主人拼死在疆场”。继而展望今朝与未来，从今日“桃李”到明日“栋梁”，从“弦歌一堂”到“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”，将青年学子的荣耀与担当具象化，为他们树立起共同奋进的旌旗。结尾处重叠的声声呼唤，将爱国情怀与责任担当推向高潮，昭示着奔赴前路的豪迈誓言。

　　乐谱采用进行曲风格，行军步伐般的铿锵节奏赋予音乐强烈的跃进感。开篇“同学们，大家起来”，从低音区陡然跃向高音区，如同撕裂暗夜的呐喊，瞬间点燃听众胸中热血。乐句间衔接紧凑急促，仿佛时代洪流奔涌不息，让人感受到被裹挟前进的紧迫节奏。聂耳在调式运用上，巧妙融合了民族五声音阶与西洋作曲技法，使民族风格与时代激情浑然一体。间奏部分以高亢的铜管乐模拟号角声，宛如时代对青年的召唤；合唱声部的和声由单薄渐趋厚重，象征着青年群体从个体觉醒到集体抗争的力量凝聚过程。这种音乐语言的设计，使《毕业歌》成为可听可感、激荡人心的时代精神写照。随着电影《桃李劫》的上映，歌曲从上海迅速传遍全国，被广为传唱。它如熊熊燃烧的火炬，如嘹亮激昂的号角，感召着无数有志青年投身抗日救亡的洪流。

　　抗战的硝烟虽已散去，但《毕业歌》穿越时空的感召力未曾衰减，仍然令人感奋，让人陶醉。这持久的生命力，源于歌曲中沉淀的深厚民族文化精神元素，体现为以下四个方面：

　　奋进的青春定义。青春应该是怎样的？歌词中“起来”“担负”“作主人”“掀起”等一系列充满行动力量的词语，塑造了积极作为的青春意象。这正与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主流价值高度契合，如“士不可不弘毅，任重而道远”“青春须早为，岂能长少年”“少壮不努力，老大徒伤悲”等等。直至今日，“青春不是用来挥霍的，而是用来奋斗的”这一价值观，仍是校园文化精神的底色。

　　至诚的理想追求。理想，是文明对个体的圣洁召唤，是学堂里最纯粹的精神滋养。怀抱理想，经世致用，是民族传统文化对青年学子的殷切期许。这种精神在歌词中灼灼可见：“担负起天下的兴亡”“作主人拼死在疆场”“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”“巨浪巨浪不断地增长”……当担负“天下兴亡”成为人生追求，理想便深深植根于民族大义之中，从而塑造出纯洁无私、至诚追求理想的崇高人格。

　　与家国共情。家国情怀，是心系家国、与之同呼吸共命运的情感联结。这是一种超越“小我”、成就“大我”的自我构建，是君子的内在品格，亦是民族文化传统中士子为人的共识。“听吧，满耳是大众的嗟伤；看吧，一年年国土的沦丧！”歌词中这种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紧紧相连的共情逻辑，与儒家“以天下为己任”的精神一脉相承；“担负天下兴亡”的呐喊，则将这一文化精神化作青年一代掷地有声的行动宣言。这或许正是中华民族历经劫难而屹立不倒的精神密码。

　　与时代同频。抗日救亡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，而歌曲的主旨正是号召青年学子担负起时代使命，体现出人生当与时共进、与时代同频的精神。这与民族传统文化中“终日乾乾，与时偕行”“苟日新，日日新，又日新”“明者因时而变，智者随事而制”等蕴含的智慧一脉相承。田汉与聂耳的创作本身，正是艺术对苦难现实的深切回应，他们用艺术的光芒照亮前行的道路。这种“为时代而歌”的创作态度，对当下文艺创作仍具启示意义。

　　正因为《毕业歌》深刻继承了我们民族文化精神的精髓，具体回答了“青春应当何为”的时代命题，它才能在彼时引发青年学子的强烈共鸣，也才能在今日依然被传唱。那青春昂扬、自强奋进、心系家国、与时俱进、至真至诚追求理想的身影，永远是校园里最动人的风景。

　　撰文 秋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