荔枝,果肉莹润,汁水丰沛,是岭南人的挚爱,甚至有点超出了无锡人对甜的执念。每到六月,红果缀满枝头,岭南大地的空气便沁透出甜蜜的焦灼:市场里小贩吆喝“快来试试今年的新荔”;快递站旁边总有人问“明天我来寄几箱荔枝,能不能隔日达”;办公室偶尔有同事走到桌边,放下几枝叶绿果绯,轻轻说“我家里荔枝熟了,你尝尝”;微信群里弹出潮州小妹妹的提醒,“蘸点盐吃不易上火”。在这片湿热的土地,荔枝成了现代人的治愈剂。口齿咬破冰镇荔枝的瞬间,仿佛与苏轼“日啖三百颗”的豁达完成了跨越千年的精神共振。
荔枝,是中国文人反复吟诵的精神慰藉。苏轼贬谪惠州,荔枝入喉,吟出“不辞长作岭南人”的豁达;张九龄失意韶州,借《荔枝赋并序》赞其“百果之中,无一可比”,以果香疗愈心伤。这些失意却仍怀诗意的灵魂,从莹白果肉中咂摸出对抗苦涩的力量——权贵视荔枝为享乐之物,文人却从中悟出生存哲学:生活的苦是境遇,而品咂甜味的权利,永远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荔枝,是人类千年存亡之道的具象投射。虽有“若离本枝,一日而色变”的脆弱本质,其带刺的外壳却如人生的铠甲,构筑起抵御腐败的天然屏障。而荔枝多食上火的特性更暗含节制之智,古人为此发明蘸盐水、饮凉茶的化解之道。这也恰恰吻合了生活至理:真正的甘甜不是索取无度,而是为幸福自设边界。
六月,又是蝉鸣荔熟时,不妨贮一袋荔枝于冰室。当你咬开冰镇荔枝,任汁水漫过舌尖,你终将确信:纵使这尘世如沸,总有一颗荔枝,甜得足够熨平眉头。
撰文 四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