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度拖延、注意力很难集中,可能不是懒惰,而是患上了ADHD(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)。2023年10月,北京大学第六医院、世界ADHD联盟(WFADHD)等机构联合发起义诊活动,呼吁关注ADHD。有年轻人到医院确诊后终于解开了心结:“确诊ADHD,让我觉得整个人生都得到了解释。”这个话题形成了一场独特的风潮:各大社交平台上,话题“原来我有ADHD”的浏览量高达1665万。
很多人从未听说ADHD,最多是知道“儿童多动症”。多动只是ADHD的其中一种表现,注意力分散、有认知障碍、阅读障碍、严重拖延等症状,也是ADHD的表现。它是一种常见的神经发育障碍,多被发现于孩童。问题是,很多人在成长阶段,即使出现了症状,如果父母、师长缺乏相关知识,或者周围没有匹配的医疗资源,大概率会错过接受诊断和治疗的机会,也因为这样,很多成年人患有ADHD而不自知。
脱口秀演员童漠男曾在一次表演中讲述了自己童年经历。他学习不好,注意力不集中,被迫转了七次学,学校越好,管得越严,他越难适应,最终父母放弃了,把他转到一所能包容“问题孩子”的小学。他在那里找到了同样“奇怪”的小朋友,收获了快乐和友谊,也找到了适合他成长的道路。他是幸运的,因为他的父母当时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,用他的话说,“只是在绝望之下对我特别包容”。直到29岁,童漠男才在《分心不是我的错》这本书中意识到自己儿时应该是患有ADHD。
受惠于互联网时代信息获取的便利和科普的深入,各种心理学量表在网络中普及,更多人勇敢地分享自己得病、确诊的经历,很多人都是直到成年才接触到ADHD的概念,有了自我了解、寻求帮助、自我和解的可能。加上近年来,心理学日益被重视,让我们对自己有了更全面的认识——人不只需要身体健康,更需要精神健康,成长不只是知识的学习,更需要完成人格的培养。
ADHD在社交媒体上引起的话题曲线,跟前两年的抑郁症、孤独症话题非常相似。这种话题热度是有益的,它可以进一步增加人们对精神疾病的了解。疾病带来的痛苦不仅是疾病本身,更有无从化解的自卑,面对指责时的胆怯和自责,当无法自洽时,就可能出现抑郁、焦虑或双相情感障碍。不要把疾病带来的问题做道德化解读,抑郁不是“小心眼看不开”,ADHD不是“偷懒爱玩拖延症”,学习不好不是不认真,工作完成不了不是不努力。当自己或孩子出现相似症状时,请寻求专业帮助,勇敢面对、坦然接纳。当身边有人出现相似症状或被确诊时,请少一些误解、多一些共情,少一些歧视、多一些尊重。
前两天上海地铁有乘客发生口角,一个老人指责孩子在地铁上吃东西,孩子母亲无奈地解释,并非不想管,而是孩子有自闭症,每天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去上专门的幼儿园。周围乘客听说后立刻帮这个母亲说话,视频后面的跟评也充满了友善的发言。不能不说,这些年来对此类疾病的科普、宣教,对于提升人们的认知,增进社会的包容,都是非常有帮助的。
不过,与抑郁症、孤独症话题一样,ADHD的讨论也出现了一些异化。医疗诊断是谨慎、专业的,即使有注意力分散等问题,并不等于就患有ADHD,但有些人只在网上的量表里勾勾划划之后,就宣称自己有ADHD,甚至把这个标签当成一种“时尚谈资”,这样的行为,无论是不恰当地给自己的不上进找借口,还是用它制造话题流量,对于真正的病患来说都非常不公平。
所有与医学有关的话题,都应严肃且认真。与ADHD成为“时尚标签”的高热度相反的是,相关领域的专业医疗资源相对不足,对此的社会认识水平也相对较低。有媒体近日在一篇深度报道中引用了一组数字:国内可确诊成人ADHD的医院共73家,只能覆盖23个省份和港澳台地区,接近一半的省份全省只有一家医院有诊断资质。ADHD属于神经发育性问题,已被归入儿童精神病学,而2019年的数据是,我国专职儿童精神科医生不到500名。与此同时,一部分人把治疗处方药当成“聪明药”,不管是不是真病了,都试图以此提升孩子的学习成绩,或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。
我们期待ADHD的讨论能进入深水区,转化为对心理健康问题更全面、理性的理解,并促使社会提供更好的支持和资源。(马青)